当我的生命之舟驶入了暗渠、眼前一片迷茫之时,我越来越多得想到了父亲。 我的父亲,他为什么要两次把我送进学校大门? 父亲一生劳苦,他九岁丧父,十三岁那年,我的奶奶也撒手人寰,父亲只好在他的三个均已出嫁的姐姐的接济下艰难度日,我想象不到父亲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但只到现在,父亲还保持一个喝水的习惯动作:双手虔诚地捧着碗,大口大口地喝水,那么专注那么入迷,喝水的间隙里,他也绝舍不得把手中的碗放下,仿佛那只盛满了热水的碗,便是他最安全、最有把握的依靠。 父亲极聪明,他没上过学,不认得字,但他打得一手好算盘,而且,他喜爱听书,喜爱看戏,所以,他懂得道理一点儿也不少,很会劝念人,在我们的大家族中,父亲是个出里挡外的人,他幽默、豁达、开朗,说事爱打比方,常常是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就把事情解决了。所以找他办事的人很多,但他从来不拒绝。 父亲把母亲娶进家门时,他已接近三十岁,后来,他渐渐有了两儿两女,虽然吃饭的多了,但他过日子的劲头却空前高涨。母亲进门时,他们还住在大娘家的南屋里,大哥也是出生在那儿,母亲生二哥的那一年,他们才盖起了自己的新房子,那是怎样的一种自力更生和艰苦奋斗啊,石头是父亲自己用小木车去推的,盖房子所用的土坯,也是他自己打的,就是为了减少请人力的支出啊!后来,大哥娶亲时,父亲又为他盖上了新房子,我的父亲,是一个勤劳的人,直到现在,还是不缀劳作,七十五岁了,还种着几亩地,刚把羊卖出,接着便养了一头母猪。 我上学的时候,已经不小了,但妹妹的出生,使我差点儿缀了学,在父亲的坚持下,我还是上下来了。上到七年级时,因为家庭的变故,我便真的退了学,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我的书本整整齐齐地码在了窗台上。时隔不久,家庭风波一旦平静下来,父亲又把我送回了学校,当时很多人不理解:把一个女孩子再送进学校,纯粹是赔本的买卖,但父亲的心中绝没有男女的差别,我们都是他的孩子,他要竭力达成孩子的心愿! 后来,每想到父亲把我送回学校时毅然决然的眼神,想到那些劝说父亲让我退学的人们复杂的眼神,我便会有无穷的动力,我要证明给他们看,也要证明给父亲看:这个女孩子,她是好样的! 是啊,后来,我考上了学,做了老师,而且,很努力,是一个很受学生欢迎的老师,我想,我达成了父亲的心愿,因为,父亲对我的现状很满足,我也自以为对他们尽了孝心。 可是,现在,我觉得我做老师很不够,因为,我完全可以做得更好,我要成为父亲的骄傲!我一定要成为父亲的骄傲! 父亲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人,他一个孤苦伶仃的人,慢慢地生养了我们兄妹四个,让我们不仅成人,而且成才,可他从不自满。人家说:养儿防老。但父亲不,他甚至不想让我们为他操哪怕一点点的心,我的父亲啊,我们必定是你前世的冤家,在今生来向你讨债来了。如今,我们又欠下了你的一世情缘,让我们如何来报答你?
2006年3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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