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前,疫情管控放开后的上海即将达峰,各大医院哀鸿遍野,我们的主治大三甲医院也不例外。我去大三甲给爸爸开本次复查和用药的单子,得知我们的主治医生和他的助手以及其余化疗中心的全体医护都阳了,病人则是阴阳混搭。我们这么努力才让自己至今保持阴性,不能因为去一次化疗中心就变阳,可是治疗要继续,怎么办呢。 我又在心里开始打。。他。。的医院的主意,那里人少,疫情波及得没有各大三甲那么严重,如果去了。。他。。的医院,也许我们能继续做那个幸运的漏网之鱼。 把。。他。。称为K吧,扑克牌里的那个King。
我特意没有预约K的门诊,因为每次去他门诊回来后的很久我都无法平静,没有办法集中精神工作、看书、做其他事情,他总是乱入我的脑袋里面,伤神。所以这一次,我年前预约了年后另一位专家的门诊,就在他门诊的前一天。而在就诊的前一天,突然被告知这位专家停诊了。把这个信息告诉了爸爸,他自然而然地说,那就预约后天的专家吧。后天是K的门诊,爸爸当然不知道我与K的“渊源”,更不了解我烦乱的心情,就连我自己也不晓得我刻意回避K的门诊是不想见他还是太想见他而怕见他。但这次,既然天意如此,我也不再执拗,也理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想的,心烦意乱着预约了K的门诊。我同他在此不久前有过一次晦涩的交流,无人明示什么,但我相信他了然我的决意,我也无法在这里详说,总之,我不想再这样混乱下去了。因此,就有了这次预约他的门诊让我格外为难的窘境。 我曾经无数次脑补过K给爸爸看病、治疗的场景。阳光撒进诊室、病房,医生和病人平静、甚至有些愉快地交流着。而当他们真的要会面了,我几乎紧张到精神错乱。我知道自己罪有应得,那是我做贼心虚,只能怪自己。想到自己给K发过的信息(这一刻,忽然惊觉,我这辈子竟然从未向任何人直接表达过爱意),而下一刻我要带自己的爸爸过去找他治病,简直心理乱麻无数团。 我脑补了各种场景,什么糟糕的场景我都设想到了,唯独没有在阳光下愉快交流的那个场景了,不能再天马行空了,这次要来真格的了。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没有冷漠,没有尴尬,爸爸和K甚至有点一见如故的意味。我去了他门诊这么多次,除了第一次,他永远都是冷着一张脸孔坐在那不苟言笑,到这一天我才知道他这么会聊天的。不到5分钟,爸爸就不再拘谨,不但不再拘谨,差点跟K掏心窝子,爸爸说他当年出国是为了国家,但国家把他忘了,他委屈有话想说。爸爸刚说到这,被我一把拦了,我笑着说你快别耽误医生的时间了。爸爸不情愿地闭了嘴,意犹未尽。我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爸爸对国家心里有委屈,却竟然对一个陌生的医生在几分钟的时间里敞开了心扉。回到家,爸爸说,这个专家,这么顶尖的学者怎么一丁点架子都没有。我虽然乐意见到他对爸爸和颜悦色,但一想到他对我的冷漠,那架子大的,心里的憋屈又一次翻涌起来。 这次在K的门诊,除了愉快的聊天,我们的检查和治疗流程全改变了,爸爸竟然被K“忽悠”进了住院部。K左右逢源地解释了住院治疗的种种好处,最大的好处就是报销得多,省钱,开个单间,和其他病人隔离开,没有问题的,门诊全要自费,一次下来多花好几千。看病方面,我是家里面冲在前面花钱的那个,怎么报销怎么省钱,我一窍不通,那是妈妈这个大后方的任务。爸爸回来和妈妈讲,K讲得面面俱到,滴水不漏,挑剔如老爸都找不到瑕疵。我们就真的被他说进住院部了。 临去住院前,我们做好了各种坏的打算。因为爸爸多次在大三甲住过院,对大三甲的服务态度和拖延功夫不敢恭维,简直就是每提必怒。两小时能做完的检查必定拖沓成两天,而且服务态度极其差劲,护士有理由,病人太多照顾不过来。而这次来K的医院住院,我感觉,爸爸对这个小医院有了进一步的改观。所有检查,血检、心超、各种CT,一个上午全部顺利完成,而且全部检查结果当天就能出来。另外,每个护士小姑娘都是笑眯眯的,这个管爸爸叫大叔,那个叫他大伯,热情周到。我看到她们工作时的状态,让我想起来年初第一次来这个医院化疗的那天。那天阳光很大,我们坐在院外(医院封了)搭的临建棚里面,吃着可口的饭菜,等着化疗。饭菜的香味引来了附近大大小小的流浪猫咪,在棚子旁边直叫,它们饿了。我当时心里想,医院的人会不会出于卫生方面的职业考虑,厌恶流浪猫啊。正想着,两个小白衣天使端着猫食盆和水碗走出来了,放在阳光下,还大咧咧蹲在那里看着猫咪大快朵颐。我现在再回想这一幕,我觉得,这些小姑娘,欢欢笑笑的,工作环境应该很和睦,我看到愉快的她们,就想到作为院长的K的风格,是我中意的。我不能再想下去了。 总之,检查安排得十分紧凑,速度超出我们的预期。但令人恐惧的是,当晚在手机上查看检查报告时,发现爸爸的肺部出现了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