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小黄目前的状况,我似乎已经隐约看到了它的终点。 它的情况仍不见好转,我能想到的,在网上查到的,能用的药都已经用过了,不见起色。给宠物医院打电话咨询,想去找医生开点药,这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当班的是个贪婪的小护士,说什么也要让我把猫带去,给他们检查过才作数,否则不能开药,说是对宠物的不负责任。她这么说无非是想给医院多赚点钱,之前带DD过去看猫鼻支的时候,我算是见识过了,随便几个检查做下来,就是上千块钱。无论我怎么解释说生病的是一只流浪猫,我实在不敢太接近它,只是想买些药回去尽力一试罢了,但她就是不肯松口。其实说不敢接近小黄是假话,我当然敢接近它。只是有了上次我带它回家的经历,我再也不敢把它随意装进一个航空箱里带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了,它受不了,我也受不了。这是我的自私和懦弱。更何况,带去医院又如何?这种病是慢性的,绵缠得很,去了一次就还要去第二次、第三次。我是真的不敢。可我决不能让一个小护士就把我阻拦了,就把小黄求生的希望给斩断了。那天下午,我特意请了假,直奔宠物医院,跨过门口的接待护士,直接去找医生。荣医生不在,给DD做绝育的刘医生离职了,金医生(让我彻底放弃小黄和DD能和睦相处的幼稚的念头的医生)也不在。这次见到的医生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年龄可能还没有我大,她带着眼睛,斯斯文文的,数次来这家医院,我从未见过她。我说明来意,她欣然允诺,丝毫没有因为我没把猫带来而不快,还特别叮嘱了我一长串注意事项。我带着她开给我的药—主要是抗生素和激素—兴冲冲奔回家去了。 小黄的嘴巴已经无法正常咀嚼了,我把猫粮用水泡软,拌上特意做给小黄的蒸鸡胸肉和鸡肝,调成糊糊。把买来的药片用勺子碾成粉末,借了一勺DD的金枪鱼罐头,把药掺和在里面。这个罐头口味绝佳,希望它能连鱼带罐头一口吞下。然后我兴冲冲地端着精心做好的晚饭去找小黄。它都吃了。 第二天,小黄明显见好,精神矍铄了很多。虽然嘴巴还在淌口水,但颜色已不再混浊而且透明的了。它又开始愿意和我玩了。我真高兴,一边和它玩耍,一边催着它快些把药吃了。但很快,新的担心就来了。就在我俩玩耍的时候,另一只小流浪猫(可能不是流浪猫,因为太干净了,也许是刚被扔出来吧)从我们面前迅速走过。它很漂亮,黑白花的,悄无声息地闪过我的身边。那一瞬间,小黄忽然就停止了跟我的玩耍,盯着它的背影一动不动,眼睛睁得像铜铃一样大,定定地望着它。然后,它就跟过去了,两只猫一前一后越跑越远,我急急地叫了一声:咪咪!小黄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仿佛在犹豫什么。几秒钟之后,它义无反顾地跟着那只小奶牛猫跑远了,只剩我傻傻站在原地。 好吧,贱贱的我又想哭了。我的小黄,它长大了,情窦初开了。可是,它的病才刚有起色,医生再三嘱咐,这一个星期的药,一样一粒,每日一次,不能断的。而从昨晚它跑走后,今天也不见它回来老地方。小黄的病,时至今日,我也了解了不少,如同自己经历了一般。一离开药,立刻会恶化。它自己懵懂无知,而我知道却也无力阻止。我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它在哪里,但可以确定的是,它的病肯定已经复发。如果这次它跑远了,发病了,疼了,不愿走路了,不回来了,那一切就结束了。 想到这些,我仿佛已经目睹它的结局。我的小黄,从它一个月大小,到现在,近两年的时光,不停在我眼前走马灯。两年的时间,它就日夜守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而我始终无法给它一个家。 它活着的时候,只能流浪。如果死亡在即,我觉得,我反倒可以带它回家了。 我开始在网上选购宠物骨灰盒。各种材质,各种型号,一应俱全。忽然,我的目光停留在了一款别致的项链上。这是一款特殊的项链,它外表精致,半个手指长短,可以挂在脖子上。其实,它是一个容器,是一个迷你的小骨灰盒。很多人都选购了这款项链,对自己的宠物以尽哀思。如果小黄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而我能够有幸找到它的尸身,那么,它再也不会过流浪的日子了,因为我将会是它最后的归宿。
我又开始思考生命。生的考验,死的考验。我发现,自己脆弱得一塌糊涂。 也许是我没有经历过生死的原因? 爷爷这个称呼对我是陌生的,爷爷的样子在我脑海中是空白。因为我出生前数年他就去世了。奶奶去世的时候,我远在国外,是爸爸一个人回国处理的后事。至于姥姥姥爷,我也都没有见过他们最后一面,因为爸妈不愿我经历这么残酷的事情,刻意让我回避了。 我经历的死亡,屈指可数。婆婆,小毛,还有小白。。。 往事如烟,一言难尽。无论有多少委屈和误会,婆婆离去的那个晚上,躺在我面前的只是一个无助的老人,油尽灯枯。我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我无法停止哭泣。不是因为他是强的妈妈,只是因为她是一个人,即将离我们远去,再无归途。 (我记得,那晚的强冷静得让人讨厌。他拍拍我的肩膀,我回过头去,他看看手表,说:“省省你的眼泪吧,明天追悼会才用的上。” 出了医院,立刻和嫂子和侄女有说有笑地开始讨论是去西湖游玩还是去西溪湿地,哪里吃饭人才更少一些。那一刻,我真想挥拳打在他脸上。强,这是你的妈妈呀...有时候,人心的冷漠比死亡更叫人颤栗。) 小毛是我养大的一只熊猫兔,它生病去世的时候,我远在强的城市。妈妈打电话过来委婉地告诉我这个噩耗,我在强的怀里哭得声嘶力竭,他一直抱着我,用手划着我的背,直到长夜过半。 还有小白。小白是一条小鱼,很小很小,我把它和其他大鱼一起养在一个硕大的鱼缸里面。小白和其他的鱼不一样,它的眼睛那么大,日夜灵动着。它不像其他的鱼那样呆滞,它会跟随我,我走到哪里,它就在鱼缸里跟随着我。我不管这是不是条件反射,我就认为它喜欢我。我最喜欢和小白游戏,我的手指指到哪,它就跟到哪。我厨房客厅地穿梭端饭菜,它也来来回回地在缸里游来游去地跟着我。后来DD加入了我们,成了家里一分子。再后来身份更是扶摇直上,成了主子。我整天忙着给它买猫粮猫罐头猫零食猫维他命猫化毛膏猫窝猫玩具猫这猫那,渐渐地就忽略了小白。某一天,我猛然发现,小白不再像从前那样跟着我了,而且开始拒绝进食,每天都沉在缸底。有一天,我去北京找强,妈妈打电话过来说小白可能不行了。我又一次快要哭死了。因为我固执得认为小白是心碎而死。我无法想象小白被妈妈放进垃圾袋跟着生活垃圾一起扔到垃圾箱里的场景,我绞尽脑汁地想。我想起了动画片《狮子王》里的一个片段。狮王木法沙对小辛巴说:我们虽是百兽之王,但我们死后,会化成草,而羚羊是吃草的,这就是生命的循环。我想起了这段对话,就像得到了启示,我让妈妈给小白进行了天葬。把它摆在流浪猫经常出没的地方,让它被流浪猫吃掉,让它变成食物链的一环,而不是人类唾弃的垃圾。那一次,我记得我没有窝在强的胸口哭泣,因为婆婆的过世让我发现了他的冷漠和麻木,我的心,他岂会懂得。 有时,我也会想到爸爸和妈妈。终有一天,他们会离我而去。我不知道自己够不够坚强,能不能撑过去。记得妈妈台里面一个始终未婚的主持人,前些年,在他妈妈过世以后自杀了。这个悲剧别人听来顶多只是唏嘘,而我却有点害怕。因为我总觉得那说不定就是我的归宿。因为我觉得自己和他有点像,没有婚姻,没有孩子,只有日渐衰弱的老母亲。而母亲老去的速度,似乎比我变坚强的速度要快很多。我不知道对着镜子大声说上20遍“我可以”会不会管用,但我真的希望自己的心能够坚硬起来,能够抵挡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