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次读戴晓军的《大米饭,小米饭》,总读出一腔眼泪。 这段经历大概与我小时候的事相近吧。 我小时候,由于家里穷,经常是饿着肚子上学。那时候消化能力又是非常的好,上午要上四节课,但上到第三节课时,肚里已经在“叽叽咕咕”地叫了。 后来,班主任又“别出心裁”地让我们早上跑步,从校门口跑到外面的基围(西江防洪的堤坝)上,跑步的路程大概有一千五百米,直把我们累得直叫苦。本来瘦小的我,在这样的“摧残”下越来越瘦小了。 那时候,一个月一家才能买到三十来斤米,一家十口人吃,那时候我的爷爷、奶奶还健在,六兄妹,加上爸爸妈妈,这点粮食肯定不够。每顿饭都要掺一些蕃薯或者配一些面粉。早餐的概念在脑海中几乎等于零。那个时候,难得农村的小朋友经常拿一些蕃薯或玉米回来送给我吃,吃的时候好象尝到琼楼玉液一样。 我们家住在西江边,是在基围外侧的小渔村。从学校到家要走大概半个小时的路。中午放学的路,我几乎都在饿得昏昏欲睡中走过来的。有两次,由于太“困”了,我走着走着,头一昏,便滚倒在基上的茅草堆里。基围下正在劳动的农民伯伯看到了,慌忙把我送回家中。爸爸带我去看医生,医生一看,便说:“是饿昏的,回去好好吃顿饭,然后睡一睡就没事了。” 可能有这两次饿昏的经历,我对戴晓军所写的“一碗白花花的大米饭”感慨极深!在那个年代,有一碗白花花的大米饭真是很好! 附:《大米饭,小米饭》(作者:戴晓军) 我小时候,家里很穷。 父亲哥儿两个。我6岁那年,老叔结婚,父亲被迫搬出去住,连房子都是借的。穷人的天空都是灰白的,带着一丝腐烂的气息。我记忆中蜷缩的炕头,昏暗的油灯......它们在我脑海中深深地扎根。 我的曾祖母那时还在世,分家那会儿,她正赶上身染重病。她的下巴鼓鼓地伸在脸的外边,脖子异样地粗大,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缺碘引起的。她很喜欢我的母亲,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母亲精心地伺侯她,家里惟一的营养品是那只老母鸡下的蛋....... 母亲后来常说,如果有现在一半的条件,曾祖母就不会去世那么快了。 我喜欢在老母鸡的咯咯声后把还热乎着的鸡蛋捡回来递给母亲,而母亲却总怪我,说小孩子的手没准儿,怕把蛋弄打了。她接鸡蛋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像教徒那样虔诚。 细粮在那时是很奢侈的东西。一日三餐都是大柿饼、玉米粥和小米饭。为了曾祖母的病,父亲借来了一升大米。每天早上,母亲蒸一碗白花花的略稠的大米饭,然后一口口给曾祖母喂下。 孝敬的定义就是留给曾祖母好吃的东西,那时的我常这样想。母亲那个时候有一张愁苦的脸,那是在看我大口大口地吃硌牙的玉米粥的时候。 一天有个亲戚来串门。家里并没有因为来了客人而多做一个鸡蛋,父亲只能搓着手叹叹气。那天做的是小米饭,但曾祖母的那碗大米饭依然没变。早上,曾祖母身体不舒服,没有起来吃饭。因为学校离家有一段路程,所以我每天都带饭上学。那天是那个亲戚给我装的饭,装好后,母亲叮嘱了几句,我就背着书包走了。 天气晴朗得可爱。 中午的时候,饥饿席卷了我的身。饭盒还透着热气。我打开饭盒,一下子愣住了......饭盒里竟然是白花花的大米饭! 我并不晓得那个亲戚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简单的思维使我想不到那么多。这是曾祖母的饭,我不能吃。我也知道,那些大米借得不易。面前的大米饭在我的眼里一点点变大,我的口水不经允许就分沁出许多许多。周围的说话声、打闹声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我悄悄地环视了一下周围......没人注意我。于是我盖上饭盒,站起来擦擦嘴,似乎我已经吃饱了。 整个下午,我在极度饥饿中度过。几次我有打开饭盒的冲动,毕竟那时我是个孩子。老师的话,窗外的阳光,统统变成了那盒大米饭,一遍遍地诱惑、冲击着我,我有些不知所措。 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学,我的腿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书包里那盒饭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走进家门的时候,母亲正在烧火,火光映红了母亲的脸。 我走到母亲面前,从书包里拿出那盒饭,递给母亲。那一刻我嘴一撇,要哭。母亲接过饭盒——她感受到了饭盒的分量。她不解地看着我。 我告诉母亲,早上饭装错了,曾祖母的饭,我没有吃。 母亲打开饭盒,是一盒动都没动的大米饭。 母亲直直地盯着我,黯然的眼神中有一种沧桑和无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抱紧我,大滴大滴的泪珠滴在我的脖子上。 我任由母亲在我的肩头啜泣。黄昏的阳光斜斜地射进来,整个屋子变成了一种惨淡的红色。 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我感觉母亲作为女人的脆弱,感觉到自己终于承受母亲的眼泪了。我用稚嫩的手擦着母亲的眼泪,可不一会儿,我终于也吓得哭了起来。“妈,你别哭,我长大了挣钱养活你......” 我想我那时能说的只有这些。 后来我知道那个亲戚为什么会装错饭了。他以为和别人家一样,好的要留给小孩子吃。 一天放学,我看见很多人在我家,曾祖母去世了。我和大人们一样跪在灵柩前,母亲哭得很伤心。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我梦见了曾祖母,手里端着一碗白花花的大米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