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西边,幸福路里,有浓密葱郁的树荫,婆娑的树叶轻轻荡着微风,给这炎热的傍晚送来舒适。因为晚上要值班,不想由西往东地挤下班的高峰,我干脆不回家吃饭,在悠闲地散步。平时来往熙攘的人渐次稀少,路两旁的小店里,老板光着上身,从狭窄局促的小店里,拎出一张吃饭的桌子,摆在凉爽的树荫下,开始了一家人有滋有味的时刻。 不大的方桌上,中间是一大盆排骨和肉,看得出是煮过汤的排骨,用蒜子爆得劲香,再倒入排骨,再加上一勺子生抽,煮过汤的排骨和肉就具有了不同的味道,让人食欲大开。 再有一大碟小炒,大概是五花腩炒黄豆芽什么的。青菜是时蔬空心菜,绿绿地点缀着晚饭。一家六口人: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和一对孩子,各捧着一盆子饭,在这样的环境下吃饭,没有太多的空间放置电饭锅之类的,所以,把每个人的饭勺好了,这需要主妇在每个人的食量和电饭锅的容量之间作好精密的计算,力求每个人吃好不浪费。爷爷奶奶边吃边关切地给孩子夹菜,父亲不时看看店里有没有客人来光顾,主妇嘴巴用来教训孩子多过用来吃饭。看着他们一家人吃得热火,闻着空气里传达的忙碌和幸福的味道,我不禁向过去寻找那种有滋味的生活。 从我小学四年级起,我们家就搬到镇上做农药生意,我们在镇上还没有房子,只有两间店面。做饭就在走廊上,饭在走廊上扑扑扑地喷着香,打回来的井水,冲洗着新鲜的猪肉,有时是一只猪前腿,或是半只鸡,做生意的人,在肉上不能吝啬,大概是因为要支撑繁忙紧张的吆喝与售卖,能量是不能少的。妈妈边吃饭边看店,经常是一口长长的空心菜在嘴巴里嚼得正欢,就要把碗筷往农药货架上一放,向顾客大声地报起了价钱,或是左手一瓶乐果,右手一瓶杀虫双,熟练地介绍着使用的分量搭配。这些情景离现在已经二十七八年,可是那饭菜的香味,混和着我们一家五口人赖以生存的农药的气味,和着母亲父亲终日忙碌走动的身影,此时此刻,如同正在发生,不同的是,以前我饥饿地吞咽着喷香的饭菜,此刻,我含着眼泪,在空气中努力地呼吸着二十多年前那种忙碌而又充实的滋味。 我们三兄妹,常常是饭还没有上桌,就已经肌肠辘辘,吵着闹着把饭吃完,就要分工干活,有人洗碗有人看店,有人看电视,我是负责洗碗的,从小到大的家务活,让我一直手脚都很麻利,让我现在能够很快给自己孩子做出一顿可口的饭菜。 中午儿子放学,一进家门,就象出了笼的小鸟,抓紧时间去玩玩具,或是看书,或是看看昨天晚上放进冰箱里的超人有没有冻成冰块,或是陪阳台上新买的小鸭子说说话,用稚嫩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着鸭子黄黄的毛。四处分散的注意力,只有在饭菜端上桌的时候才能安定下来,儿子捧着精致的骨磁碗,夹起他最爱吃的板栗焖鸭,或是香煎墨鱼饼,或是牛肉鸡蛋饼,吃得很幸福,一边吃得满嘴油,一边说学校里的事情说得心花怒放。不再是二十多年前的饭菜,不再是二十多年前的饭桌,不全是二十多年前的人,但是,坐在饭桌旁,捧着属于自己的碗,那种满足与踏实的感觉,却是依然。 我平时买菜的形象大概深入人心,有个五十多岁的同事笑着说:“你们这个年龄,买点鱼呀肉呀菜呀,拎回家里,煮点饭一家三口吃,最是有滋有味的啦。”乍听,似乎有取笑的意思,细想,原是充满了无限的羡慕之情。小孩吃父母做的饭,很多时候有任务式的强迫;少年吃学校做的饭没有油水,更多是想象美味;工作后吃无定餐,或是在酒楼吃着味精与食物的混合物,很多时候是向往别人家的炊烟;只有家有小孩的时候,饭菜才真正上台,成为一桌美味。有滋味的不仅仅是饭菜,更多的,是对生活的期待,对家庭的深深的责任与爱。 邻居的孩子和我的孩子一般大小,他有忙碌于名利或金钱的、事业上极为成功的父母,但是陪他吃饭睡觉的人,是保姆。有次来我家吃饭,捧着小碗,看着我们一家口吃饭有说有笑,乐得不行,说了一句:“和爸爸妈妈吃饭是很幸福的。”平常人家,特别是要忙碌于生计的人家,在繁忙紧张之后,最期待的,莫过于饭桌上的温饱的时光,大人们享受的,是努力打拼保障家庭安稳的自豪的味道,孩子们享受的,是敏感的味蕾品尝出的不同的食品味道,无论享受着什么样的饭菜,无论是酸甜苦辣,还是单调的青菜送饭,有一样主菜,是最重要的,那就是:一起吃饭。 浮想联翩间,眼前的一家六口,已经吃饭喝足,在树荫下聊天打发着时间,树荫依旧凉爽,夜幕渐渐拉开了,路灯亮起温和的光。这,是在城市西边的幸福路上最普通的一家,最寻常的一次晚饭,,最简单的一种体验幸福的方式,却给路人带来最丰富的滋味。 一起吃饭,就是最有滋有味的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