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网络日记本  
 
2011年4月10日 温暖 星期 日





                        上六
                                     曰动,悔有悔.
                                            ——《易经》.困卦上六

    又下起了雪,你打开窗,空旷的停车场竟只有一辆白色的丰田越野车。大雪纷纷撒落,高原的深秋总是特别的凄寒。房间里电炉辐射着红红的光和炙人的热,却只是更增添了一种难言的清冷。你深深地吸气,吸入高原冰凉的寒风,胸部感到一种撕裂般的刺激。
    “明天我就要走了。想把这些东西都烧了,却又舍不得。十年了,结婚十年,幸福只有两年,而这八年,我不知道是怎样走完的,我很累,很累,只想有一个家,有一双温暖的手臂,一个温暖的怀抱,好好休息,好好睡一觉。但是,家在哪里呢?”这是最后一篇日记,所有的日记都是写给你的,她的世界原本就只有你一个人。
    你翻到她回高原的那一页,希望能从中找出线索。“今天回到阿柯,阿柯好像没有多大的变化,却又像什么都变了。小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记忆中的阿柯生机勃勃,今天看到的却是一片荒凉的萧索。大姑早已不在了,措么也不会带着我在寨子里乱窜了,我以为能在这里找到一点家的感觉,结果到了才明白我只是一个过客。”
    “小泽朗在炉子前烤肉,我坐在炉火前想你。天快黑了,想起在雷山的那段日子,我常常就这样一个人坐在房子里想你,而你呢?也在想我吗?或者想着我的同时又想着其他人?”
    你匆匆翻看着,断断续续的心情,忐忐忑忑的忧伤。
    “小泽朗陪我到河边走了一个下午,阿柯河已经结冰了。河边的沙棘木叶尽落,却都挂着金黄色的果实,我摘了一颗,好酸。手指被刺出了血,却不痛。看着小泽朗我好羡慕措么,生活原本就只需要这样平淡的真实,但我却什么都没有。
    再过两天我就要走了,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很想到遂宁去看看。爸爸说过我们的老家在那里,那里有一个易家大院,有许多我们的亲戚。其实这些都跟我无关,措么的家现在就在阿柯,一个平淡真实幸福的家。”
    字迹凌乱,和以前信上秀丽工整的字迹完全不同,却分明是巧巧的笔记。   
    你站起身,推开窗,望向那空旷的停车场,心中无比沉重。冰凉的寒风夹带着高原的荒凉呼啸而过,生命似乎就此停顿。
    你拿起那个塑料娃娃,轻轻抚摸它红色的长发,眼眶渐渐有些潮湿。箱子里还有一根红黑相间的细绳,那是很多年前她用散落的长发混合红色的线编成的,你拿起它,透过朦胧泪光,往事幻化成一片悔恨。一片相思。发仍在,人 呢?
    你拿起另一本日记。
    “外出办事,坐同事的车回公司,本来还和她们在聊天,突然觉得惆怅,觉得悲伤。
    天气阴沉,下着雨,车里放着不知谁的歌,音乐很适合这种天气,很适合这种心情。
    如果就在这样的天气听着这样的音乐,开着一辆车上路,漫无目的的驶向一个地方,愿意在哪里停留就在哪里停留,放逐自己,放逐心情,放逐忧伤,放逐爱和恨。
    有一句歌词,找不到坚强的理由,再也感觉不到你的温柔……”

    “这一生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一份完整无缺的爱。曾经,我幸运的以为你给了我,而现在才知道你给我的只是一场梦。我不喜欢孤独,却在孤独中守了你八年。
    我只在乎你,对于坐牢,对于未来一切我都可以不在乎,只在乎一个完整的你。我宁愿在你进监狱以前就死了,死在你怀中,带着我以为得到的幸福,带着最大的满足。
    我很爱你,但是却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对于这一切,我无力承受又无力摆脱。”
    “无法忘记你,这一生也走不出对你的爱恋。有时想就这样了结生命,让你悔恨一辈子,让你一生也走不出我的哀怨。”
    “其实这几天很平静,终于明白太执着不过是对自己的伤害。我很想出去走走,离开这个城市。
    我想回家,但哪里是我的家呢?我已经没有家。”

    泪从潸然滑落成滂沱。你重重合上日记,心底的创口再次裂开,浓浓的忧伤淹没了你。
    你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想起你单纯的爱着她的时候。那时的你们分别居住在两个不同的小城,每一场雪后,你都会到郊外空旷的山谷中选一块平整的雪地,在雪地上写下她的名字,写下你的爱。雪地太大,无论怎样伏下身去写也只有小小的一块,后来你就去山谷里走,一步步用脚印拼出她的名字。第二次来的时候,远远的就能看见你用脚印拼出的“巧巧,我爱你。”第二场雪后你就又去走,又去写,整个冬天那个山谷里永远留有她的名字,留有你的思念。
然而,在你踏入社会后,你逐渐迷失在物欲横流中。回想起入狱前的那段生活,回想起那个喧嚣的都市,你的悔恨无以复加。
    同是一个你,却又不是你!
    你走出宾馆,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前行。小城尽头的山沟旁坐落着一座寺院,夏季清澈的山沟此刻已经全然冰封,一条银白色的冰带蜿蜒在荒凉的山野。白色的冰,白色的雪,白色的佛塔,置身于此,人渺小得宛如尘埃。你信步走进寺院,跟着几名转经的老人围着寺院走了一圈,一排转经筒在你的拨动下缓缓旋转。
    巧巧离开已经两年多了,也许她去了遂宁,也许没去,纵使去了也不会在那里停留太久,离开两代人的故乡早已不是故乡,而是另一个异乡。
    即使你去了遂宁,估计也不会找到任何线索。老板和王虎都还在等你,你完全可以重入江湖,东山再起,像你曾经渴望的那样,快意恩仇,喋血江湖。
你也可以向老板要一笔钱,找个乡下平平静静地终老残生,埋葬过去,埋葬曾经,什么都不再想,什么都不过问。
    你还可以找一个平凡本分的女人,成个家,带个孩子,让老板给你介绍个正当的职业,过一过正常的生活。
    你想了几种可能,又都一一否定。你无法停止找寻。两年多了,也许巧巧早已不在人世,寻找,得到的不过是更多的仓皇凄凉。但是如果停止寻找,你毕生无法心安。停止了寻找,你苍凉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你想起了狱中结识的那位画家。他平生唯一满意的作品就叫《寻找》,他说人生就是一场不间断的寻找,每个人从出生到死亡都在寻找,不断地寻找,不断地失落,生命就在寻找与失落中演绎,前方永远是白雾茫茫,而回首永远是烟云濛濛。
    其实,巧巧的一生也在寻找。最初是寻找幸福,但她错误地选择了你;在雷山的日子是在寻找真爱,却在失望中离开;后来她只想寻找一个家,一个故乡,所以回了阿柯,又准备到遂宁。
    而你,本来是寻找失落的爱,现在却只是寻找一份心安。无论这样的寻找有没有结果,无论巧巧在哪里,这一生你无法再停止寻找。
    回到宾馆,你打开箱子,找出那条巧巧用头发和丝线编成的细绳,轻轻系在颈上。发在颈中,人在心中。
    你轻轻关好箱子,对着窗外漫天飞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生命如此沧桑,没有坚强的信念如何应对?你知道,寻找已成为你支撑生命的信念,也是你生命中唯一有意义的事。
    你给老板打了个电话,叫小强第二天到西门车站接你,你要到遂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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