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唐贞元未年，朝廷突发变故。德宗驾崩，顺宗即位。然顺宗仅登基半年，即遭宦官和藩镇反对，被迫退位，由宪宗继位。在这场变故中，刘禹锡积极参加王叔文集团，扶助顺宗进行政治革新。失败之后，刘禹锡被贬为连州（广东连县）刺史，旋又被贬为郎州（湖南常德）司马。正是这一贬谪，荆州又迎来了一位诗文卓著的“诗豪”。
这一年，是公元806年。季秋时节，刘禹锡从洛阳向连州出发。一路劳顿，经荆门，踏上了江陵的疆域，前面已是纪南故城。初冬的寒气已然逼人，纪南城外，野草萋萋，黄烟漫漫。诗人想起自己被贬的际遇，想起昔日樊姬谏猎荐贤扶助楚庄王称霸的往事，慨然而歌：“风烟纪南城，尘土荆门路。天寒多猎骑，走上樊姬墓。”（《纪南歌》）诗人怀念樊姬，实质上抒发自己政治上不得意的愁怀。樊姬得遇明主，可自己却遭宪宗贬谪。诗人只能以诗明怀。
然而，等待诗人的是又一个坏消息。就在刘禹锡到达江陵时，朝廷再下敕令，贬其为朗州司马。这一贬就是十年。直到元和九年（815)的岁未，刘禹锡才与柳宗元一道奉召回京。
回京后的刘禹锡又恢复了诗人的豪迈和直率。蛰伏的雄心又悄然蠕动。他对那些排挤自己的宦官仍然是极度的藐视。次年三月，刘禹锡到玄都观赏花。“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诗人借看花极大地讽刺了朝廷的新贵。得罪了当权者，刘禹锡再次被贬为连州刺史，和柳宗元一同离开京城。历史往往是重复的。相隔十年，两次被贬连州。刘禹锡和柳宗元在怅惘中相互酬告：“去国十年同赴召，渡湘千里又分歧。重临事异黄承相，三黜名惭柳士师。”（《再授连州至衡阳酬柳柳州赠别》）这一次去连州，当然还是要经过江陵。第二次到江陵，诗人的心中已经释然，对皇恩看的更加杳然。似乎只有眼前的春色才是流途中的安慰。“渚宫杨柳暗，麦城朝雉飞。可怜踏青伴，乘暖著春衣。”（《荆州乐》）他忘记了自己贬官的身份，仅仅把自己看成是一个春游的人。你看杨柳荫浓，麦田雉飞。那些可爱的游春人，都在和煦的阳光下穿着春天的衣服游玩。诗人这次没有急着离开荆州。他要乘着春光明媚的季节，好好地领略这座古城的美景。月光下，荆江桃汛起，大堤上游人成群，一队队女孩子挽手而行，一阵阵歌声清脆悦耳。在《踏歌词》中诗人写道：“春江月出大堤平，堤上女郎连袂行。唱尽新词欢不见，红霞映树鹧鹄鸣。”“日暮江南闻《竹枝》，南人行乐北人悲。自从雪里唱新曲，直到三春花尽时。”诗里面有诗人的欢欣，也隐藏着诗人的愁绪。“唱尽新词欢不见”、“南人行乐北人悲”。是啊，我把所有的新词都唱遍了，可为什么没有我所喜爱的人回应呢？还是江南的人快乐啊，我这北来的人怎会没有忧伤呢？“欢不见”、“北人悲”与“去后栽”正是异曲同工，表达的都是一种人生的感叹。
诗人赏春之时，也流连于名胜古迹，写下了《荆州道怀古》、《后梁宣、明二帝碑堂下作》，其中“咸阳终日苦思归”、“暮雨萧萧闻子规”两句无不寄托了诗人在贬谪中的望归之情。
连州之后，诗人又迁夔州（四川奉节）刺史，再调和州（安徽和县）刺史。这期间，诗人第三次来到江陵。长庆四年（824)年暮秋，他从夔州出三峡，“三千三百西江水，自古如今要路津。”（《自江陵沿流道中》）船行松滋渡，回望三峡，诗人吟道：“梦渚草长迷楚望，夷陵土黑有秦灰。巴人泪应猿声落，蜀客船从鸟道回。”云梦泽的洲渚上，蒹葭已经掩没了楚国的山川，夷陵的坟墓上仍留有秦将白起拔郢后的灰烬。两岸猿声应合着巴人的泪水，我坐的船好不容易才从险峻的山崖下驶来。句句凄楚，句句惆怅。诗人一贬再贬，一徙再徙，已从三十多岁的壮年进入到暮年。“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酬乐天扬州初席上见赠》）何时再有“便引诗情到碧霄”（《秋词》）的豪情？何时再有“听唱新翻《扬柳枝》”（《扬柳枝词》）的喜悦？何时再有“法酒调神气，清琴入性灵”（《昼居池上亭独吟》）的闲适？何时再有“为君扶病上高台”《始闻秋风》）的机遇？所以诗人“百胜难虑敌，三折乃良医。人生不失意，焉能暴知己。”（《学阮公体三首》）所幸，二年后，即宝历二年(826)冬，诗人从和州回京,结束了长达二十多年的贬谪生涯.而荆州却有幸留下了诗人一首首通俗清新的诗歌,为荆州诗库增添了夺目的光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