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2-26日星期三 晴
近来,教钱钟书的《论快乐》和林语堂的《论趣》,我很有感触。大师的文章,的确不同。他们的文章生动幽默,笔随意转。灵感来时,下笔如飞,不假思索,更无暇斟字酌句,说得特别痛快淋漓之处,不成熟的观点有之,不准确的表达有之,但如果理解了他们的思绪,那就能看到他们的思绪奔腾而来,给人汪洋态肆而天花缤纷的感觉。 跟学生介绍林语堂时,我是从他跟鲁迅的冲突而导入,学生兴趣甚浓。
林语堂和鲁迅,一位是国内外享有声誉的“幽默大师”,一位是举世公认的“左翼文坛之雄”。 “女人的理论被男人斥为肤浅、重感情、少理智,却不知,女子的理智思想比男人实在,她们适应环境,当机立断的能力也比我们好。也许他们的主张常说不出理由来,但是他们的直觉时不会错的。他们说某人不好,某人便是不好,你要同他们分辨是无用的。在她们重感情少理智的表面下,她们能攥住现实,不肯放松。” “男人只懂得人生哲学,而女人却懂得人生。”“上帝给她一张脸,她能另造一张出来”。“女人是水做的,是活水,不是止水”。 “中国人结婚像嫖妓,嫖妓像恋爱。”这就是林语堂的爱情理论。非常率真,非常可爱。他跟鲁迅曾是一对好朋友,但后来成为一对针锋相对的死敌。为什么呢? 相传,鲁迅与林语堂是因为一床蚊帐而绝交的。两人曾同住在上海北四川路横滨桥附近时,一次鲁迅不小心把烟头扔在了林语堂的帐门下,把林语堂的蚊帐烧掉了一角,林语堂心里十分不悦,厉声责怪了鲁迅。鲁迅觉得林语堂小题大做,因为一床蚊帐这么大火气,未免太伤人了,便还回敬说一床蚊帐不过五块钱,烧了又怎么样,两人就这样争吵了起来。但究竟是不是这个因素产生出隔阂呢?明眼人一看便知。 1925年12月5日和6日,鲁迅两次主动地给林语堂写了两封信,向林语堂约稿,鲁迅当时参加了语丝社,又领导着莽原社。这便是鲁迅与林语堂“相得”的开始。林语堂,成了《语丝》最得力的撰稿人之一。林语堂比鲁迅小14岁,能与鲁迅同期在北京大学任教,加上又特别地活跃,不仅大量撰稿,放谈政治,而且亲身参加了“首都革命”的政治斗争,也很是令人注目。林语堂虽与胡适也有着不浅的交情,但他还在站在了鲁迅的一边,可见当时林语堂对鲁迅是敬重且视其为好的盟友的。 后来,两人都避居上海,专门以写作为生,原以为交往会越来越深厚,却没料到彼此之间萌发的不是情谊,却是矛盾。林语堂和鲁迅手中握的虽然都是笔,其走向却不一样了。但真正把喜怒流于脸面的却是一件小事。 1929年8月28日,“南云楼风波”使得鲁迅与林语堂因误会而疏远了。据鲁迅日记:“二十八日……晚霁。小峰来,并送来纸版,由达夫、矛尘作证,计算收回费用五百四十八元五角。同赴南云楼晚餐。席上又有杨骚、语堂及夫人、衣萍、曙天,席将终,林语堂语含讥刺。直斥之,彼亦争持,鄙相悉现。” 四十年后林语堂作《忆鲁迅》一文,回忆此事说:“有一回,我几乎跟他闹翻了。事情是小之又小。是鲁迅神经过敏所至。那时有一位青年作家,……他是大不满于北新书店的老板李小峰,说他对作者欠帐不还等等。他自己要好好的做。我也说了附合的话,不想鲁迅疑心我在说他。……他是多心,我是无猜。两人对视像一对雄鸡一样,对了足足两分钟。幸亏郁达夫作和事佬。几位在座女人都觉得‘无趣’。这样一场小风波,也就安然流过了。” “和事佬”郁达夫则在《回忆鲁迅》中,对此事很明确地表示是“因误解而起正面的冲突”。并作结论说:“这事当然是两方面的误解,后来鲁迅原也明白了,他和语堂之间是有过一次和解的。” 破了的镜子即使能再重圆,中间也是会有痕迹的。林语堂“幽默大师”的名声越来越响,而且林语堂对自己的文艺观点确信不疑,声称“欲据牛角尖负隅以终身”(林语堂《行素集•序》),而鲁迅却认为在血与火的斗争中,是没有幽默可言的,“只要我活着,就要拿起笔,去回敬他们的手枪。”对林语堂,鲁迅也认为“以我的微力,是拉他不来的”,开始对林语堂进行批判,先后写了《骂杀和捧杀》、《读书忌》、《病后杂谈》、《论俗人应避雅人》、《隐士》等,而林语堂则写了《作文与作人》、《我不敢再游杭》、《今文八弊》等文章来回敬。 文学立场的泾渭分明,道不同不相为谋,鲁迅和林语堂越斗眼越红,这一对本来形同兄弟的两人便战了个“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
现在已是清平世界了,但愿这对活宝,在下一辈子能成为真正的好友,生死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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