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7月13日,我提着简单的行李,跟班里的两个男同学一起,来到了这个离县城有十几公里的省级化工厂——川硫。工厂很大,印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铁锈红色,屋顶如此,墙面如此。还有好多高高的塔,和比塔还高的管子,冒着烟。
整个工厂显得喧嚣却又清静。喧嚣,是因为机器的轰鸣声不绝于耳,清静,是因为整个厂区都看不到什么人。
那几年,工厂效益很好,不管是谁提起川硫,都会露出羡慕的神情来。而我的运气就不是那么好了,进厂的第二年,工厂就因为各种原因开始走下坡路,甚至几年后还买断工龄,下岗回家了。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吧。
我师傅(1)
我常常觉得我师傅是一个需要用浓墨重彩来记录的人。人们对他的评价,可说是毁誉参半,不一而足。而我,至今不知道应该给他一些什么样的定语,只是我想常常都会想起他,还有他的故事,回味无穷。
我是在仪表班上了十来天班后才见到我师傅的。而之前,他就已经给了我很深的印象。首先是工作间墙上的那块黑板,上面挂着写有每个人名字的小牌,谁夜班,谁白班,谁休息,一目了然。我在休息那一栏看到了一个叫“林然”的。我的第一直觉,这应该是个女孩子,小小巧巧的那种。但是,常常听班里的同事说起来他,怪事多多,却又似乎是个男性。
某天我去上班,发现班上多了一个男的,很高很瘦,走路摇摇晃晃,说话吊儿郎当。看我进门,他很仔细地打量了我一会儿,然后问我,叫什么,哪儿人。很简单的几句对话,然后他就不再理我,而是跟班的男同事们开始了每天的必修课——吹牛,于是,我知道了,他就是林然。
他们吹牛的内容可谓海阔天空,常常夹杂一些荤笑话,或者厂里某些人的风流韵事。他们自以为是的用一些隐讳的语言来表达,然后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听不懂。
那时候我挺内向,刚刚踏上工作岗位,以为社会黑暗得不行,所以基本不主动跟他们搭话,只是每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写字。可是很多时候都不知道写什么,就听他们说,他们说什么,我就写什么。于是,我的本子上就出现了一些很奇怪的名字,还有很多半截的话。什么杨八赖(班里姓杨的男同事的外号,据说是解放前某个地主的昵称),沈壳板(这个外号有世袭的味道,原来是属于沈海同事他哥的,后来他哥离开这个班,他来了,于是外号就直接留给他了。不过当兄弟俩在一起的时候,则以大,小沈壳板来区分)。
我师傅发现我每天都坐在那儿写啊写啊,就很奇怪,想知道我到底写了些什么。于是,有天他就要我把本子给他看。我当然不肯了,要是让他知道了我写的内容,该有多尴尬啊。可是,我师傅做出一副要修理我的样子:“给不给?”我就乖乖的把本子递给他了。
林然的第一句话是:“咦,你的字还写得可以嘛!”紧跟着师傅就差点跳起来:“你写的什么?”然后他就开始大呼小叫:“杨八赖!杨八赖!快来看!”然后就拿着我的本子去给大家参观。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没想到我会把他们平时说的那些写下来。我站在一边,羞愧难当,又不敢阻止,只好傻傻地站着,等待暴风雨的降临。
结果,其实暴风雨并没有来。他们只是问我,为什么要写这些。我说,因为无聊,因为不知道写什么,所以就随便写了。然后他们就笑,说以后说话要小心,这儿有一个间谍。
从那以后,跟班里同事的交流开始多起来了,我发现他们其实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