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突然就大规模泛滥起来了。
公司出门左边的一个单位的招待所,里面有一个服务员死了,那个单位就此被全面隔离。所有的人都不许外出,每天会有一辆三轮车拉来盒饭给他们吃。
公司对面的一所医院被改成了临时非典收治医院。通往医院的那条小路,两边都设立了关卡,禁止行人通过;医院的外墙,用玻纤瓦,从楼底一直封到了楼顶,据说是为了防止隔离的病人出逃。
开往北京的48-322路公交,据说某天突然有一个人在车上倒下死了。于是,整车人都被隔离了。开往燕郊的930停开了,因为要防止非典流传到河北去。
走在街上的行人,70%都戴着口罩。每个人都在担心,怕自己也会被传染。如果在公共场所有人打喷嚏,周围的所有人都会惊恐地看着他,并且,很可能他一会儿就会被医护人员带走……
我呢,还是对此很麻木。我整天都在想,我应该怎么办?女儿的爸爸每天都在催我去潮州,我去还是不去呢?白天,大家一起工作玩耍,我觉得时间还过得蛮快,但每到了夜晚,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就会想,到底应该怎么办呢?内心的矛盾,也许只有自己才能够体会了。那时候,常常会觉得自己的心被一个人捏在手心,狠狠地捏着,而我,痛到窒息。每次,我都忍不住捂在被子里大哭。
有一天,我突然很绝望。我想,这样下去,我可能会疯掉的。我突然就对张姐说:“张姐,我要去潮州!”张姐很吃惊地问我:“你想通了?”我说:“是的。但是张姐,你跟我一起去好吗?我实在很害怕,一个人去面对他!”
那天,张姐给潮州的哥哥发短信,说我要去潮州。哥哥也很奇怪,我怎么突然就答应了。张姐说:“还不是跟你一样,喜欢上别人了!”哥哥问:“那个男的呢?”张姐:“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哥哥大概也苦恼了,半天,回复了张姐一个字:“哎!”
于是,哥哥去找了他们公司的老总,很快就确定下来,我和张姐都可以过去上班。
要走了,真的就要走了!可是实际上我是多么不愿意离开啊!
公司开始发给员工一种预防非典的药剂。因为要热了才可以喝,所以我们每天下班后都去一个在外面租房的同事家里热药水。兔子也会去。虽然,我们都装着若无其事,什么话都不说,但我还是感觉心里好受一些。有时候,兔子会去租一些电影碟片来看,于是我们就一起在同事家里看电影,呆到很晚。
记得有一天,看的是《鬼船》,很吓人的一部电影。我和兔子坐在同事的床上,靠得很近。兔子悄悄地拉了我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宽大的外套,正好挡在上面。屋里没有开灯,大家都在看着电影,没有人注意到我们的小动作。
突然,兔子大叫一声:“啊,我流鼻血了!”大家都吓了一跳,忙站起来,开灯的开灯,找纸巾的找纸巾。我反倒不知所措,愣在了那儿。
张姐让兔子去屋子后面的水龙头那儿,用凉水冲一下脖子,顺便洗洗脸上和手上的血。等张姐他们都进去了,我才轻轻地问他:“你没事吧?”
这件事,在我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影子。从此以后,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只要一提到流鼻血,我就会想到那天晚上,想到流着鼻血的兔子。我觉得好可怕!
有时候,跟张姐一起出去玩,她会叫上兔子和另一个男同事。我们一起出去散步,去很远的新广场。那段时间,对我来说,就像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一样,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没有生气。我总是很少说话。我甚至不愿意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我们走在路上,我总是拉着张姐的胳膊,然后就闭上双眼,任她带着我向前走。我很奇怪希望自己眼睛再也看不到了,我总是在心里把自己想象得很惨很惨,然后以为自己当前其实还是很幸福。
兔子呢,虽然近在咫尺,却跟远在天涯没有什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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