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一生只开一次花。开过,竹的生命就消失了。看竹子开花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所以,我至今还真没看到过竹子开花。不知道竹子花是怎样的一个形态,怎样的一个色彩。是不是和其它的花一样也是或艳丽、或妖娆、或鲜美、或绚烂。那开花的竹林是不是也是云蒸霞蔚,也是流光溢彩。我不得而知。因此,竹子开花就在我的心中留下了一个长久的悬念、一份永远的期盼、一种无尽的遐想。 对于竹的喜爱,我是深受了古人的熏陶,严格的说是深受了古代贤人隐士的熏陶和影响。郑板桥一生惟竹入画,苏东坡以无竹为俗。更有魏晋间的竹林七贤;盛唐时的竹溪六逸给我们留下了脍炙人口的佳话。他们喜爱竹,当然不仅仅是因为竹的形态优美——竹作为一种非草非木的植物在形态上确乎是完美的。它身材挺拔修长、亭亭玉立、袅娜多姿、四时青翠、柔美风雅。竹之所以成为文人们的最爱,关键还是在于它的气节——至死不改其节,恰好的代表了古代文人们的清高和倨傲。于是,竹的高洁、竹的挺拔、竹的虚怀、竹的节操就成为士大夫所追求的境界。以竹自诩、以竹喻己、与竹相比就演绎成了中国奇特的竹文化。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竹成了“岁寒三友”和“花中四君子”的姣姣者。傲雪凌霜、飘逸俊雅的品格从此成为华夏子孙精神的一种典范。 我喜爱竹,多多少少也有一种以竹为范的意境。虽然我只是一个俗人,一个要为五斗米折腰的俗吏,既没有与竹为伴的环境,也少有虚怀若谷、气节干云、飘逸脱俗的心胸,但它的气节是我所崇敬的;它的虚怀是我所慕求的;它的飘逸是我所向往的。更何况,竹的一生还给了我一种生与死的大悟,让我体验了生的平和与死的洒脱。竹的一生当然是平和的,它没有树的张扬和花的煽情。树可以一根独居一处、独占一方,而竹却没有这种霸气,总是以弱者的姿态,簇拥偎依、根枝相连、风雨相伴,颇有同舟共济的胸怀。花的靓丽更是让竹相形见绌。 竹没有五颜六色的色彩,但竹却把绿色作为永恒的基调,从春到冬,从笋到老,拒绝了一切色彩的诱惑,用生命坚守着生命的原色。不然,“七贤六逸”何以要冠以竹林竹溪呢? 竹的死是不同凡响的。它没有其它树木花草对生的留恋和死的畏惧。大凡树木花草临死前,总是凄凄惨惨、悲悲切切——叶子一片片凋零;花朵一瓣瓣枯萎。让人见了陡生怜惜之心、哀叹之感,故有见花谢而悲人亡之吟。可竹不是这样,竹在死去前,是洒脱的、豁达的,或者说是悲壮的、庄严的。竹一生不开花,当它知道大限到来之时,它毫不吝啬地用毕生的精华,开出它一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竹花。那个开花的时刻,我们该怎样的去形容?那是生命的绝唱啊!那是生命最后的一次赞歌!这一次花开后,竹就完成了它生命的涅槃,把它平和的一生在生命的终点作了一次最为辉煌的迸发。有那一种花草树木在临死前用花开来诠释自己生命的终结?只有竹,只有这种外形飘逸俊雅、品质虚怀高洁、气节至死不改的竹做到了。这就是生命的另类吧,这就是它之所以非草非木的缘故吧。 我想起了一些被称之为英雄的人来:文天祥赴死前高歌“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史可法被捕后大呼“碎尸万段,甘之如饴”;谭嗣同在獄中题壁“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秋瑾在就义前挥毫“秋风秋雨愁煞人”;瞿秋白高唱《国际歌》走向杀场;杨靖宇弹尽粮绝视死如归。他们的一生开过无数的花,然而,他们在临死前的大义凛然难道不是一次最绚丽、最灿烂、最辉煌的一次开花吗?!竹亦此,人何尝又不如此! (连日来大到暴雨,今日甫停,阳光初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