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立春后的第一场春雨吧。白日里还是阳光灿灿、暖意融融,却不料夜半时分竟悄悄下起雨来。睡梦中只感觉到一阵沁人心脾的爽意。雨很细,很轻,静静的潜入夜色中,并没有惊醒我的春梦。到早晨起床时,才突然看到窗外是烟雨朦朦,如濡如染,宛如早春的三月。这是大自然的一幅淡彩水墨,在天地间润濡着。不由得,我的心也朦胧起来,湿润起来。忽然就想起了江南水岸的那蓬小舟;想起了雨巷当中的那瓣丁香;想起了西湖断桥的那把雨伞;想起了浣花溪边的那方彩笺;想起了十指弦中的那首慢板。 这样的氛围,似乎是一个思念的铺垫。何况年关已近,这两地的情愫岂不更令人痴迷。也许,只有女子才能更适合这种氛围吧。这样的女子,应该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子;应该是一个时乖运蹇的女子;应该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女子。只不知,这样的女子有么?我的目光向烟雨的江南看去,那不就是吗?小河孤舟中、花楼雕窗内、西风黄花旁、梧桐细雨下,不正是有一位奇情的女子么。是了,就是她了——易安居士——旷前绝后的奇女子;情深意切的痴女子;艺盖须眉的才女子。 这是靖康之难后的李清照。南渡之后,夫君亡故,清照流落江南,羁旅他乡,那满腔的愁绪都化做了江南的绵绵细雨。“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李清照的词在南渡前清丽妍媚、俊逸温新,南渡后变得苍凉沉郁、意蕴情隐。但她写的闺情、恋情、思情、愁情,却始终贯穿其中,令后人难以超越。我喜欢她的词,喜欢她在词中所寄托的那腔闺恋愁思。“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深秋时分,薄雾浓云,孤独寂寞的词人看着“瑞脑消金兽”,百无聊赖,想起夜半时分凉意透枕,更加怀念夫妇相聚的闺房温馨。这种时分,人当然要比黄花瘦了。 词人对夫君的思念是缱綣缠绵的。她在《一剪梅》中写到:“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后人对此词曾有过争执,有人说是李清照的夫君赵明诚负笈远游,“易安殊不忍别,觅锦帛书《一剪梅》词以送之”。但亦有人说,赵明诚时为太学生,无负笈远游事,此词应是作于远离后,不应是分别时所写。此段公案故且置之,但词人的那种相思与闲愁却但但不会是假的。词人在写自己的相思之苦,闲愁之深的同时,由此推及对方,“两处闲愁”,更显两心相印,无计可消此情,因而“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李清照之后,可还有易安第二?当今社会早已没有了兵慌马乱、颠簸流离之苦,也少有那种一别经年,音讯全无之忧。稳定的社会、发达的通讯、快捷的交通早已把过去的那种关山重重的状况改变了。可就不知,词人的那种眷眷之情是否改变了?我想,这种痴情的女子还是有的吧。或许,她们在惦记着异地的郎君;或许,她们在思念久别的爱人;或许,她们在渴望一份难以言喻的恋情。“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她们的思与愁应该和易安居士一样的。 有一位朋友告诉我,她爱上了一个人,虽然她与他两情脉脉,终日可见,但却是相逢在已嫁时。这份爱恋使她激情难捱,但又不得不拼命压抑,独自流泪。对于她的倾诉,我只能缓言相劝,“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也许,她所倾慕的那个人也会和她一样“欲语泪先流”,“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吧。 思绪越扯越远了,雨早就渐细渐无。这个初春的雨后,竟写了如此的赘语,哂之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