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五年(公元1632年)腊月,大雪连下三日,杭州西湖中人鸟声俱绝。浙江山阴才子张陶庵忽发逸情,于夜深更定之后,独坐一小舟前往湖心亭看雪。当日,天地之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小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到的亭中,惊见先有两人铺毡对坐,酒炉正沸。欣喜之余,强饮三大白而别。三百多年后,这番美景,这份闲情仍然使我陶醉不已,向往之至。但惜乎景异情别,难以效张相公之痴。 却不料,新年伊始,天连降两日瑞雪,虽是梦中而来,日开即别,但满天银白却是藏匿不了的——绿叶白雪,相映成趣;青杆琼枝,互显其美。断断续续间,更有星星点点雪粒冰花洒落,平添一分冬日的绮丽。 于是乎,乘新年的喜气,我沐浴更衣,戴上MP4,携好数码相机,前往雪中寻趣。经铁女旧寺,穿三义老街,出拱极古门,登卧虹新桥,但见天低云重,地广水静,一派肃杀静穆之感。古城墙边,雪压野草;护城河边,冰浸垂枝;景龙楼上,紫瓦披上玉被;藏兵洞口,箭跺裹上银装。此时此景,令我感慨万分:古城曾见旧时雪,今雪何曾见旧城? 这城门、这桥址,曾是当年折柳送客之地,亦称柳门驿桥。遥想当年,想必也是车辚辚、马啸啸,驿馆灯明,柳断心暗。陆游曾有诗云:“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这曾经的驿馆,这曾经的柳桥,可还有野梅残存? 我信步走去。那城边的排排水杉早已是秋叶落尽,仅存峥峥铁枝,兀挺而立。倒也有另一种气势。那水边的棵棵桃树也早已是虬枝盘绕,倔傲而拥,静等来日芳华。寒梅何在?“寒梅最堪恨,长作去年花”,看来我是性急了,而今小寒未至,赏梅当早呢。由此,我更感悟到,要具有夜深更定去湖心看雪的这份淡定和逸致确非易事。没有真正的淡泊宁静的心情,没有真正的隐世遁俗的修养,是不可能在如此静寂的深夜独自一人看雪的。 我欣佩着古人的雅致,又撇不开现代的浮躁,于是乎在一场小雪之后,我就迫不及待的去寻梅驿外,赏雪桥畔。正思忖中,天又飘起点点的雪花夹着细雨,一片一片落在头上,落在身上,落在镜片上,还有一片落在我长长的眉梢上,濡润出一点晶莹,幻化出一枝寒梅。 些许的遗憾中,我踏雪而归。三百多年前,张岱舟子的喃喃之语又响在我的耳边:“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