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大雨滂沱。骑摩托带上可可一起去学校，操场上流水喧哗。值日。备课。六人的一个短会。15点多，卢兴国、杜海燕、胡云辉三位化学老师陆续进教师办公室来，各端了一盒开展连片教研活动吃剩下的水果，喊大家去吃。我放下做题目的红笔，起身，取了一个小叉子，叉上一小片菠萝，一咬，酸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也许因为这几天连续看海棠写海棠，今天早上，手机就推送了宋代黄庭坚的《海棠》：“海棠院里寻春色，日炙蔫红满院香。不觉风光都过了，东窗浑为读书忙。”诗句的意思很明白，但也有值得琢磨之处。海棠不香是常态，也是常识，但黄庭坚说海棠满院香，肯定不是无中生有，他院子里的海棠应该是海棠四品中的上品——花艳而香的西府海棠，而非我在通城朗桥、柳堤、雁塔等地看过的二品垂丝海棠。
有人谈到西府海棠与垂丝海棠的三个区别：西府海棠的花朵朝上开，而垂丝海棠的花朵下垂；西府海棠刚开花的时花朵很鲜艳，但之后会渐渐变得暗淡，而垂丝海棠的花朵会保持着红色；西府海棠的果实成熟后可以食用，而垂丝海棠的果实不能食用。
黄庭坚的好友苏轼写过一首更为著名的《海棠》：“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连“雾”都“香”了，苏轼欲彻夜陪伴的“红妆”自然也是西府海棠。苏轼的这首诗作于公元1084年——被贬黄州（今湖北黄冈）任团练副使的第五个年头。
同年春天，40岁的黄庭坚过江苏泗洲僧伽塔，作书《发愿文》：“菩萨狮子王，白净法为身，胜义空谷中，奋迅及哮吼。念弓明利箭，被以慈哀甲，忍力不动摇，直破魔王军。三昧常娱乐，甘露为美食，解脱味为浆，游戏于三乘，安住一切智，转无上法轮。我今称扬，称性实语，以身口意，筹量观察，如实忏悔，我从昔来，因痴有爱，饮酒食肉，增长爱渴，入邪见林，不得解脱。今者对佛，发大誓愿：愿从今日尽未来世，不复淫欲；愿从今日尽未来世，不复饮酒；愿从今日尽未来世，不复食肉。设复淫欲，当堕地狱，住火坑中，经无量劫；一切众生，为淫乱故，应受苦报，我皆代受。设复饮酒，当堕地狱，饮洋铜汁，经无量劫；一切众生，为酒颠倒，应受苦报，我皆代受。设复食肉，当堕地狱，吞热铁丸，经无量劫；一切众生，为杀生故，应受苦报，我皆代受。恭惟十身洞彻，万德庄严，于刹刹尘尘，为我作证。设经歌罗逻身，忘失本愿，惟垂加被，开我迷云。稽首如空，等一痛切。（愿我以此，尽未来际，忍可誓愿，根尘清净，具足十忍，不由它教，入一切智——‘恭惟’字上轶此七句）”
佛前发下大誓愿，黄庭坚如愿了吗？如愿了，并且如愿了一十五年！1098年，黄庭坚谪居黔州时开戒了，且作有《西江月》一词为记：“断送一生惟有，破除万事无过。远山横黛蘸秋波，不饮旁人笑我。花病等闲瘦弱，春愁没处遮拦。杯行到手莫留残，不道月斜人散。”54岁的黄庭坚冒死破酒色戒，理由呢？一：“远山横黛蘸秋波，不饮旁人笑我”，美人笑吟吟敬我这个老头子，我能倚老卖老不喝？不怕人笑话吗？二：“花病等闲瘦弱，春愁没处遮拦”，年过半百，人病了，身瘦了，心愁了，破除万事无过酒啊！违愿的黄庭坚再度沉溺于酒后，并没有“堕地狱”，反而诗词、书法渐入佳境，渐登巅峰。
2021年暑假，捧读《念楼学短·老学庵笔记十篇》，中有一篇写黄庭坚去世之情形：“一日忽小雨，鲁直饮薄醉，坐胡床，自栏楯间伸足以受雨，顾谓寥曰：‘信中，吾平生无此快也。’未几而卒。”“此快”有二：一是饮薄醉——微醺，二是伸足受雨——去燥热。这“一日”为1105年九月三十日，黄庭坚61岁，谪居宜州（今广西河池），贫困潦倒，临终时身边有酒，还有“粉丝”范寥（字信中，成都人）相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