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5日 星期四 晴朗
香从茶台升起，袅袅飘过来的，还有唐诗的轻，有宋词的远，有元曲的静，有明清小品的雅。
蓦然就想起芸娘。
芸娘是《浮生六记》作者沈复的妻子。被林语堂誉为“中国文学史中一个最可爱的女人”。
对她最美好的印象来源于这段话：夏月荷花初开时，晚含而晓放。芸用小纱囊撮茶叶少许，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韵尤绝。
也曾惊艳红楼梦中妙玉在梅花枝上采雪化水制茶的奇思妙想，却总有高处不胜寒的仰望，芸娘在清贫的日子里，在荷花心里醺茶、用雨水冲泡的做法，更带有人间烟火的热忱，让无味的日子，经了她的手，就有了诗情画意的清雅。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从此，她成了我心中灵魂有香气的女子之一。
让她香气四溢的事情何止如此：
芸别出心裁用沉速等香料，放在笼上蒸透，制成饼状。又在香炉上放一个一寸左右高的铜丝架，把香饼放在上面。底下点小火，徐徐烘培，香味幽雅迷人，若有似无。
她善于烹饪，寻常瓜果蔬菜一经她手，便有意外之味，配以精致梅花盒的妆点，既可口又悦目。
她富有创意,把艺术才情带入日常生活，与沈复共作假山一盆，一起观赏评论，仿效写意画的风格将昆虫刺死作为盆景的点缀，观之宛然如生，让沈复的朋友惊叹之余，纷纷求取。
她自学文字，能渐通吟咏的时候，竟能写出“秋浸人影瘦，霜染菊花肥”的句子。
她在房间里放佛手等香味植物，让室内空气香味清新雅淡，配以各种插花，让陋室生香，蓬荜生辉。
她会于丈夫冬日与朋友约会远游时，想出用雇佣馄饨担子的法子来热酒热菜。
她会在乡间夏日，想出用易得之物做“活画屏”，既有野趣，又有雅意，还能遮荫取凉，随时移动。
她能女扮男装和丈夫逛花灯，游太湖，把平淡的日子过得悠然自得而生机盎然。让沈复心甘情愿篆刻了“愿生生世世为夫妻”的红白印章两枚，用以书信往来，也是夫妻情深不移的诚挚表达。
周作人曾说过：“我们于日用必需的东西以外，必须还有一点无用的游戏与享乐，生活才觉得有意思。我们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虽然是无用的装点，而且是愈精炼愈好”。
芸娘完美地做到了。可是情深不寿。没有芸娘的日子，沈复应该是心心念念那些清晨的粥、午夜的酒、枕边的人、心头的你……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他用余生，写下了《浮生六记》，给了他和我们一个灵魂香气不散的芸娘。
|
2020年2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