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的门口有一条小河,河不大,也不小,也不太深,河水不清也不浑,游过去需要几分钟,雨季洪水的时候河面就宽了一倍,有一座小木桥跨河而建,通向外面的公路,桥建好应该有十多年了,因为那年他10岁,记忆中他从懂事起那桥就已经存在了。 有大人或小孩在闲余就拿着细竹子做的简易钓具,带着几条蚯蚓,就在那座小木桥上开始了姜太公式的垂钓,聊天的成分居多,天黑就回家,家里的女人是不会怪你有没有鱼带回家的,这样的好处,就是钓鱼纯粹就是一个娱乐,心里完全是没有负担的,尽管那时候很穷,能吃鱼是很大的奢望。 他那年正读小学三年级,学习不是很好,也不是很差,反正在班里表扬没有他的份,批评也不会轮到他,父母除了唠叨几句叫他用心读书之外,也没有给他什么压力,那时候满世界都觉得读书没有什么用,一般小学最多初中毕业,很多人就不再读书,回家干农活,到了差不多年龄家里就会张罗着相亲、结婚、生子,这样的生活大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村里也没有什么大人物在外面,生活不会有什么对比觉得有很大的落差,村里的生活,就这样宁静而平淡。 那晚他家吃饭吃得早,饭后隔壁的权叔路过他家门口叫了他一声,让他和他一起去钓鱼,他答应了一声,拿着一本小人书就跟着出去,那时小人书很少,他也是借同学的,后天就要还回去了,他得抓紧时间看完,他也没有什么钓具,权叔就给了他一杆,他抓了一条蚯蚓,蚯蚓太长,他把蚯蚓掐断成三节,断后的蚯蚓在活蹦乱跳,据大人说每一节的蚯蚓都是可以长成另一条蚯蚓的,他把其中的一节挂上吊钩,用一只脚踩着钓竿,掏出小人书就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权叔不时的和过桥的人打招呼,有人掏出自己卷的烟给他抽,他也会掏出自己的递给别人,就这样唠唠叨叨的,时间慢慢的过去,这时他觉得脚踩着的钓竿动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却没发觉有什么不对,以为自己神经过敏,刚要抬起头看小人书,钓竿又动了一下,动的幅度还很大,差点就要把钓竿从他的脚低抽了出去,他心中一喜,赶紧把小人书扔在一边,用手提起吊杆,慢慢的收线,这时他看到了一条鲤鱼,吊钩钩住了它的嘴唇,鲤鱼在挣扎着,试图摆脱吊钩,可是它的努力都是白费的,因为吊钩是双向开叉的,一旦钩住了,除非撕裂嘴唇,不然单靠鱼自己本身是脱不出来的。 权叔见他钓上了一条鱼,赶紧把差不多烧到手指的烟嘴丢掉,过来和他一起收线,这条鱼应该有一斤多差不多两斤重,肚子鼓鼓的,权叔说它应该是要产卵了,鱼的靠近尾巴的地方往下一点象火柴盒大小的一块却光溜溜的没有鱼鳞,显得很怪异,一只眼也是瞎的,他不解,就问权叔是怎么回事,权叔说,这条鱼应该是在被人杀的时候逃掉的,杀他的人没有把它敲晕就刮它的鱼鳞,鱼痛的受不了就在那扑腾,一只眼睛就撞在了什么物品上,所以瞎了一只眼,那人杀它的时候可能是在河边,抓的不是很牢,鱼一扑腾,虽然受了伤,可还是逃进了河里,侥幸活了下来,现在还是被你钓上来了,今晚有鱼吃了,权叔说,眼里都是喜悦的光芒。 他听权叔这样一说,心里突然发紧,马上想象到这条鱼当时负痛挣扎的景象,以及逃进河里时那人手忙脚乱而发怒的样子,负伤的鲤鱼往后又是怎样的艰难存活,他望着那条鱼,那条鱼也用剩下的那只眼望着他,他依稀看到它眼里的泪水,他犹豫了一下,趁权叔不注意,马上把钓钩从鱼嘴取出,顺手把鱼扔回了河里,等权叔明白过来,那条鲤鱼已经摇着尾巴游进了河里,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他也不管权叔如何骂他,拿起他的那本小人书,踏着大步回家去了,往后很多年,他都对鲤鱼有着异样的敏感,说不出为什么,在菜市场看到鲤鱼心里都会有点紧张,脑海里会浮现出那条独眼鲤鱼仿佛带泪的眼光,直到现在,他都是不吃鲤鱼的。 影响你人生观的,也许只是很小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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