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顷刻一声锣鼓歇,不知何处是家乡。 经过设在路边的灵堂,看见穿着白色孝服的陌生人,脑海里忽然闪过这一句。
初冬的下午,阳光洒在狭窄蜿蜒的乡镇小路,两旁是许多不知名的大树,黄色的叶,打着旋儿从空中飘落下来,任由风,把它们送往任何地方。时节一到,不管愿意与否,叶儿都要与树分离,叶的一生,也是我们的一生。
独自驾车行驶在这条美丽的路上,是因为在这条路的某个转角,母亲在那里。往返四个多小时,陪伴我的,只有音乐、落叶和这一路的阳光。无论多么辛苦孤独,你总算是有个目的地,后备箱里的肉、菜、水果、衣物和钱,它们会有主人。不久的以后,你将不再往返于这条美丽狭窄的乡镇小路,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伤,就在不远的远方。
转弯,爬坡,驶入村级公路,你知道,中国的乡村,不仅有淳朴和风景,也有蛮荒和吃人。 提前打了电话给母亲,母亲早早地坐在活动中心的石块上等。这一次,跟随母亲几十年的两条小辫不见了,白发被剪得短而利落,穿着花袄,刺绣长裤,还有很大的棉鞋,坐在那里,目光空洞,像个无助的小孩。母亲的衰老,今年尤甚。 干瘪的身体,失去光彩的眼睛,走一小段路就要停下歇息的疲惫。这个饱经风霜的女人,再过半月,就要迎来自己的74岁生日,她的人生,也终于走到尾声。在这么多的磨难里,能捱到现在,已属坚韧。 是的,她爱乡村,乡村有广袤的原野和植物的芬芳,有四季的更迭和风吟虫唱,但母亲输给了人性、蛮荒和自己的认知。母亲的一生,是劳苦悲凉的一生,是孤独倔强的一生,是她自己选择、也只能自己负责任的一生。当然也有无奈的那一部分。母亲行至暮年,我亦不再多言,得空来看看她,给她送些钱物,她愿意的时候,接她去家里小住一段,便是最大的孝心与诚恳。人人都要走向颓败与消亡,谁又能阻止自然规律与时光这把利刃。
继父回避我,得知我要来,特地去了农田。我把排骨、牛肉、猪蹄、猪耳、小肠、蛋糕、水果、暖水袋等拎到屋里,这次还特地给母亲带了三杯她爱喝的甜甜的焦糖奶茶。鸡舍旁有条汪汪直吠的花色小狗。与母亲稍作交谈,拿给她两千块钱,叮嘱她爱惜身体,我便准备返程。母亲又送我到停车的活动中心,我扶着她,走几步,她依旧要歇一歇。我拿出手机给她拍照,她极为拘谨,眼睛不知看向哪里才好,手足无措的样子,像个小孩。
我发动汽车,从后视镜里,看着那个瘦弱孤独的影子,消失在转角。
(二) 月假足足有五天,我与女儿窝在学校的公寓。 绿景美城的家里还是夏季的沙发与凉席,我无心应付那一百四十五平的卫生。N先森本来买好了回永的高铁票,因为突发的疫情,他带着巨大的失落,退票了。这是异地夫妻的无奈。
花了很多钱。或者说,假期花钱无度。 带汐去看了她心心念念的《长津湖》。 天天在外面吃饭或点外卖。 买了汐的、我的鞋子、毛衣、羽绒服。 给广东的同学素琴寄去一床新打的棉被。 给猪买了几样化妆品。 ……
去看了即将交房的华天首府。 面江是最大的慰藉。卧室和客厅外的江景,安慰着被连根拔起的韭菜的心。 绿化没有完全种好,硬化也还差最后一步,中间未开发的山体是个败笔。开发商的谎言,依旧横行霸道。 21楼,有些高。 每月五千多的房贷,持续20年,有点多。 为个住所,要吃这么多苦,受这么多累,踩这么多坑,这到底是奋斗还是愚蠢。
(三) 工作,每一天都是漩涡。 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不同的颜色。
每一个成年人,眼睛里都有故事和金属外壳。
睡眠还是一塌糊涂。 喉咙不舒服。 感冒与口腔溃疡周而复始。
50岁退休,这是我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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