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说,寒门出贵子。但我在山区从教这几年,深痛觉得,寒门难出贵子。
今天上七年级课的时候,我看那个空了两天的座位上小燕回来了。她接收到我关注的目光,羞赧地对我笑了笑。
星期一的做建档立卡辍学学生家访劝返时我们还去过她家。这是我第三次去她家。
记得第一次去她家时,是去做小考优生留本乡就读的动员工作的。她的成绩在全乡名列前茅。记得当时,去到她家时我想当震撼。不得不叹息,在新中国新社会竟然还有如此贫寒的家庭: 没有大门,可直接到院子,上堂屋。其实也本无需大门,因为堂屋里,除了个火塘子,角落放着几个碗和盘,有着三两条破旧的自制小凳,其余,一无所有。 但平坦的泥地扫得很是干净。边上篱笆加纸板拼糊成的黑破的墙壁上贴了很多她小学的奖状,那是这个家唯一的亮色。 院子的下边是道石坎子,石坎子前边就是四五个坟冢土堆,看着就瘆人。冰冷的坟冢,寒苦的生活,色调相似,仿佛“眼下”和“将后”,“活着”和“梦想”之间冰冷得本无隔断。 当然,我也见到了她的父母。母亲个子小,加上背有点陀,加上严重口齿不清,也分不清是智残还是已被寒苦生活磨去了所有的希望。父亲也是近乎于傻的老实,还病殃殃的。我们之间几乎没有过交流。因为交流无法进行。 那时,我很是佩服小燕。这样的环境里,能活得这样好,干净,上进,坦然。
第二次去她家,是因她七年级上学期逃课被社会青年约着出去玩了一天。理由:就只是想出去看看,去高兴地玩一小次,玩一会儿,仅此而已。 那时,我极严厉地批评了她。她哭得我心里酸疼。 是啊,那么小的闺女,难免受不了外界的诱惑。
这星期一的,是第三次去她家。她刚采茶回来。 她家变了一点模样,原来的篱笆纸板墙,被乡镇府“关爱”了一番,变成了活动板房墙壁的材料。但看着更是压抑,觉得整个屋子搭配得不伦不类。但又觉得,有胜于无。 她告诉我说不想读书了。这两天的采茶工价很好,一天能赚好几十块呢。她想赚钱养家。 我和她的班主任轮番开导,她说了,让她好好想想。
最终,小燕回学校了。她说着会好好读书。 但我知道,这次的好好读书,又能持续多久,家里最基本的温饱都不能解决的时候,还能一心读圣贤书,那除非是有着情感智障的天才。 即使她能做到《送东阳马生序》里的“缊袍敝衣处其间,略无慕艳意”,但她能忍心父母吃不饱穿不暖吗,美美学校让交教辅费的时候,她又该情何以堪?况且现在还是义务教育的初中,那高中呢? 建档立卡的精准扶贫又扶到哪去了?!
这让我想到了另一户的家访。七年级的男孩。去到他家,家里不算最破那种,是有大门的(我都理不清逻辑了)。那个男孩是家里唯一的男丁。父早亡,母亲是个近乎不能走路的体残加智残。他到校读书后,家里唯一的劳动力是七十八岁的奶奶。劳动力断层,那是扶贫也不能解决的命运之殇。
现在的社会啊,贫苦家庭的娃儿物质上,资源上,本身就落后于城里孩子,贫苦家庭的娃儿若单只是忍受物质的匮乏,若有强大的内心能抵制社会各种的诱惑,能保证读书条件的,还行。但若家里“寒”到某个程度,温饱都成问题的,拿什么继续读书,想要寒门出贵子,难上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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