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老雷 - 蒲公英的种子的网络日记本

作者日记本：《最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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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2月29日

阴天

星期五

工人老雷 作者/蒲公英的种子

    老雷是个老实人，当了一辈子工人，连个班长都没有捞到。不是因为老雷技术不好，实在是他不懂得钻营，不会溜须拍马。对于老雷来说，最值得他周到侍候的，是生产控制板上各种各样的仪表。

    说到维修仪表，老雷绝对是工厂第一人，没有人敢对这句话说个不字，而且每个人都是口服心服。于是，车间主任就常常要求班里的小青年到老雷桌前去观摩学习。每到这个时候，老雷就特别高兴。他知道自己快退休了，自己一走，这个班里就找不到人修仪表了。老雷希望能够在这班年轻人里发现一个可以继承自己衣钵的。遗憾的是，没有一个年轻人对维修仪表感兴趣。他们围在老雷桌前，最多安静地听个三两分钟就开始插科打浑。老雷也不恼，附和着他们说笑几句，就又转入正题。时间稍长，就有人开溜了。要么是借口出去上卫生间而一去不返，要么就是干脆跑到另一间工作室聊天去了。剩下一两个稍老实一点不敢走的，也是心不在焉，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其实大家不愿跟老雷学习还有一个原因——老雷口臭，离他二尺远就会被熏到。只是没有人说出来，相互之间也只是心照不宣。所以，到最后，连最老实的也因为受不了而溜之大吉。老雷也不生气，只是讪讪地又开始埋头摆弄桌上那一大堆小玩意儿。

    无表可修的时候，老雷也喜欢跟大家吹牛，摆龙门阵。老雷很关心国家大事，桌上一个小收音机总是一直开着。然后，老雷就常常向大家发布新闻，或者是某国领导人又访华了，或者是哪里又开战了。发布新闻的同时，老雷还要发布自己的评论。每当此时，年轻人们都笑嘻嘻地听着，只有班长老吴敢于发表不同意见。老吴比老雷稍大，除了修表，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最难得的是他很难接受新思想，不古板，所以年轻人都喜欢他。如果说大家对老雷是一种疏远的尊敬，那对老吴就是朋友兼长辈的尊敬了。老吴常常开口第一句就说：“老雷，你这个思想呀，已经落后了！”跟着再来一段精彩的时事分析。老雷可不会就此认输，开始一条一条地摆出自己的观点，无奈老雷的表达能力实在有限，说得口沫横飞也未能在这场辩论中占丝毫上风。到最后，年轻人又开始借故出去上卫生间，买香烟。而老吴，则是直接的来一句：“哎，懒得跟你说了。干活！”于是，老雷又只了讪讪地回到自己桌前。

    老雷养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川芳高中毕业后回工厂接替了母亲的工作，然后结婚生子。小女儿川丽高三了，生得眉清目秀不说，成绩也总是名列前茅。每次一提到小女儿，老雷就特别得意。然后这得意的背后，也隐隐有一丝无奈：川丽如果考上大学，几年的费用对老雷一家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所以老雷每个月领了薪水总是一分不少的交给老伴，由老伴拿到信用社存起来。老伴些少的退休金，则用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用度，柴米油盐。老伴每个月给老雷2块钱理发。这就是老雷所有私人开支的来源了。所以老雷常常是几个月才去路边的“带灶”师傅那儿理一次发，而且每次都剪最短的平头，说是平头，其实只比光头稍好一点，看得到一点点头发茬。几个月下来，老雷手里也能存个十块八块的。这时候，老雷就要想着怎么花这笔钱了。工厂里常常有人来推销各种小电器，什么电子电笔呀，多用手电呀。这些东西最合老雷的胃口了，因为它们不仅便宜，还可以供老雷研究一番。每次班里的年轻人都劝老雷不要买，说这些东西没有质量保证。可老雷就是经不住诱惑。东西买下来后，老雷常常向大家报告这些产品的奇妙之处，仿佛自己捡到了大便宜。可是，往往在两三周之后，老雷就会向大家宣布，那东西坏了，而且不管老雷如何折腾，也修不好了。大家都笑老雷早不听意见。老雷也只是跟着大家笑一阵，下次有了八块十块的积蓄，照买不误。

    老雷退休了，就每天在家带外孙女。他常常牵着外孙女在工厂家属区东转转西逛逛，看到有人扎堆聊天，老雷也兴趣昂然地参与。可是，他们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谁家儿子不争气了，谁家媳妇又红杏出墙了，或者是昨晚的牌局谁又赢了，谁又输了……老雷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喜欢说的可是国家大事呢。然而，每次老雷一开口，大家便住了声，尴尬地站个三两分钟，各自散去．只剩下老雷站在那儿，讪讪的．倒是小外孙女拖着他的手，甜甜地叫着：＂公公，街街，公公，街街．．．．．＂